位于巍巍太行山东麓柏坡岭下，距石家庄市区仅90公里的西柏坡，是我久久怀念和热爱的红色热土与著名革命圣地。她不仅是伟大的解放战争1948年至1949年中共中央机关和解放军总部的驻地，也是我国人民衷心爱戴的毛泽东主席、周恩来总理、刘少奇、董必武主席和父亲朱德委员长等中国现代第一代国家领导人战斗、工作、生活的地方。他们和众多无产阶级革命家在这里召开了中央政治局九月会议、政治局扩大会议和著名的中共七届二中全会；在这里他们出色地指挥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千军万马，歼灭了国民党军一百五十多万，取得了辽沈、淮海、平津三大战役伟大胜利，为全中国解放奠定了坚实基础。特别是在1977年春，我有幸参加了中国人民革命纪念馆和我所工作的北京师范大学，为纪念我父亲朱德委员长逝世一周年，联合组成的调查访问组，曾来到西柏坡瞻仰、学习。听了西柏坡纪念馆同志及当年革命老干部的介绍和回忆当年国家领导人在这里领导全国人民日夜奋战的光辉业绩，深受鼓舞和教育，使我常常回忆起父亲生前多次给我讲述过的当年在西柏坡战斗、生活近两年期间，许多感人的战斗故事，也使我经常怀念着我瞻仰过的、敬爱的父亲长时间战斗过的革命圣地西柏坡。

 

1963年冬天的一个星期天，我的爱人刘铮正在聚精会神地学习人民文学出版社刚出版的《朱德诗选集》。由于刘铮老家是石家庄，我们特别对诗集中的“攻克石门”这首父亲用杜甫《秋兴》诗韵写的短诗，学习兴味甚浓，也倍感亲切并逐字逐句学了几遍，对诗中许多语句不甚理解，我们便来到客厅请教父亲。

 

父亲微笑地让我们坐在他身边。当时我们十分惊喜和敬佩他77岁高龄仍保持了这样非凡的记忆，先给我们背颂了这首诗：

 

石门封锁太行山，勇士掀开指顾间。

 

尽灭全师收重镇，不教胡马返秦关。

 

攻坚战术开新面，久困人民动笑颜。

 

我党英雄真辈出，从兹不虑鬓毛斑。

 

接着，他逐字逐句讲解诗句后，一面喝着茶，一面给我们讲述他当年攻打石家庄和在西柏坡战斗、生活经历。

 

为粉碎国民党军对我解放区的进攻，1947年3月26日，父亲在陕北清涧县枣林沟参加了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会上决定：毛主席、周总理、任弼时伯伯等留在陕北主持中央工作；我父亲和刘少奇、董必武主席组成中央工作委员会，前往华北主持中央委托的工作。会后，父亲和刘、董主席率中央工作委员会离开陕北，东渡黄河，经过一个月转战，跋山涉水，于4月26日到达晋察冀军区所在地河北省阜平县城南庄。不久，又率中央工作委员会转战到河北省平山县西柏坡，在这里领导华北解放区开展土地改革和粉碎国民党军的疯狂进攻。

 

7月17日至9月13日，刘、董主席和父亲在西柏坡主持召开了全国土地改革工作会议，制定了《中国土地法大纲》。父亲告诉我们：他自1947年5月到达西柏坡后，主要主持中央委托的军事工作。当时由于国民党军对华北解放区进攻十分猖狂，父亲经常在华北解放区四处奔波，亲临部队指导官兵进行作战训练，组织军队和民兵保卫土改胜利果实；并召开军工会议，发动军民组建兵工厂，生产枪炮、弹药支援前线。当时康克清妈妈一直在华北农村参加土改，父亲也经常深入华北农村，了解土改情况，并亲自带领军队干部到地方支援土改，组织发动青年参军参战，反霸支前。

 

父亲在回忆起1947年11月攻打石门时，激情地对我们说：刘铮的老家石家庄，清朝末年时又称石门。它位于石(家庄)德(州)、平(北平)汉(口)、正(定)太(原)三条铁路交会处，是华北的战略要地。当时，敌军在清风店战役被我军击败后，调集2万4千多兵力坚守石家庄，并在市区设置了三道防御阵地，构筑了6千多个大小碉堡，还专修了一个军用飞机场。而当时我军一无飞机、二没坦克，仅有少量炮兵、工兵，主力是步兵，攻打石家庄确实是块难啃的骨头。父亲与参战的晋察冀野战军杨得志司令、罗瑞卿政委等共同进行周密分析研究，确定攻打石家庄采取一手抓打攻坚战，一手抓打攻心战。战前，他每天亲临阵地指导部队官兵进行战地动员和练兵，作好战前充分准备。在陕北的毛主席十分担心父亲的安全，专门给刘少奇主席发急电，劝父亲立即离开前线，返回中央工作委员会所在地西柏坡。在杨司令收到刘主席转来的毛主席急电时，得知父亲正在敌机进行了两次轰炸的安国县西北章村炮兵旅野战阵地视察，更是心急如焚，立即给炮兵旅挂电话，因敌机将电话线路破坏，电话未通，便即派两名侦察骑兵驱马前往打听消息。晚上，杨司令在与工兵团通话中，得知父亲在敌机轰炸时从炮兵旅野战阵地脱险后，来到二兵团前沿阵地视察，在工兵团长劝说下，父亲才在晚7点左右离开工兵团前沿阵地，返回野战军总部。杨司令看了看表，已晚上十点，见父亲还未返回总部，又派作战参谋开车带2名警卫战士沿通往工兵团前沿阵地的乡道接应。由于父亲离开工兵前沿阵地后，便转程到安国县南关镇附近一个村庄，在树林里给村里民兵进行战前动员，指导民兵成立了担架队、骡马运输队、爆破组、侦察组，直到晚11点才赶回野战总部。杨司令见父亲回到总部，塞在心里的这块石头才算落了地。待父亲坐下后，十分为难地把毛主席的急电递给父亲，恳求道：“总司令，你年岁这么大，每天亲临前线，敌机和敌人炮弹在头顶上飞来飞去，不但在陕北的毛主席等担心你的安全，我们也时时为你的安全提心吊胆，我们再次恳求你，请……”没待杨司令把话说下去父亲会意地笑点着头说：“远在陕北的毛主席给我下了劝说令，要我回中央工委西柏坡；野战军司令也给我下逐客令，要我不要去前线。但你也知道，一位指挥官都是想要把仗打赢，都是不愿远离战场，不愿远离战友啊！”他指了指毛主席的急电笑笑说：“是啊!陕北战火熊熊，我也很担心主席和恩来、弼时、德怀等的安全啊！杨司令我也不难为你，明天我只好去找冀中军区司令孙胡子了。” 杨司令听后激动地说：“总司令猜透了我的心事，真关心体谅我们的部属啊！”

 

父亲到达孙毅司令所在地冀中军区驻地河涧县后，还是心系石家庄战役，日夜守候在电话机旁，经常和野战军杨司令、罗政委等保持电话联系，在通话中指示说：“石家庄是解放战争中我们要占领的第一个大城市，要做出榜样。不仅在军事上要打胜仗，总结出城市攻坚战的经验，而且在政治思想上也要打胜仗，总结出瓦解敌军攻心战的经验。”经过六天激战，11月12日石家庄战役取得全胜，歼灭两万三千多守城敌军。石家庄解放后，父亲又进城视察工厂、商店、学校和部队，与参战部队官兵座谈，总结城市攻坚战和部队对城市进行军管的经验。我还听父亲回忆，在攻打石家庄中，他十分重视瓦解敌军，进行攻心战。当时在正定县城一座古庙里收留了在清风店战役中被俘的几百名敌军军官及敌军军官家属。当时有人主张要把被俘敌军中的团长以上的军官和家属处决掉。父亲严加制止，并组织专人对被俘人员进行说服教育，逐个调查了解，记录登记。愿悔改自新者，一律释放与在石家庄守城的敌军军官团聚。父亲还亲自找一名被俘守城敌旅长的贴身副官个别谈话教育，并让一位与这位敌旅长当年是同乡同学的我军团长，给旅长写了一封亲笔信，要被俘副官亲自交给他的旅长，同时亲自领着这位旅长被俘的二姨太太、老岳母和三岁的儿子，一起放回石家庄与敌旅长团聚。结果，这位被俘副官和敌旅长深为我军优待俘虏政策所感动，在石家庄战役中，自动向我军缴械投诚。听了父亲这段回忆后，我们不仅进一步了解了我军攻打石家庄这段光辉历史，受到了一次深刻的革命传统教育，同时也更深切理解了父亲在攻打石家庄取胜后这种豪爽、喜悦心情，挥笔所写下“攻克石门”这首光辉诗篇的真切含意。

 

我记得父亲还给我讲述过当年他在西柏坡期间另一段历险经历。那是1948年5月，中共中央书记处会议决定：要求华东野战军和中原野战军主力集结中原地区，围歼敌主力整编第五师，以加速解放战争的胜利进程。会后，父亲和参加会议的华东野战军的陈毅司令、粟裕副司令一起乘车，由西柏坡前往华东野战军前线司令部驻地濯阳县孙王庄。陈、粟司令乘坐第一辆刚缴获的美军吉普车，父亲乘坐第二辆刚缴获的美军吉普车，随行警卫人员乘坐第三辆刚缴获的大卡车。由于道路年久失修和战争破坏，坑坑洼洼，坎坷不平。车队行至半路，大卡车后轮陷入一个大弹坑，父亲和陈、粟司令等领着随行人员冒着敌机在空中盘旋，喊着号子一起推车。当时随行的潘参谋吓出满头大汗，怕被敌机发现，劝父亲和陈、粟司令到附近的大树下隐蔽。父亲抬头看了一眼从头顶飞过的青天白日机徽的敌机，风趣地说：“别理它，敌机又没长眼睛，不要怕！”说完，又继续带领随行人员一直把卡车推出弹坑，继续赶路。车队一过邯郸就进入敌占区，为了行车安全，避免白天行车被敌人发现，便改为晚上行车。

 

半夜时分，突然发现有一股敌人沿马路迎面而来，大家十分着急，潘参谋建议走叉道避开敌人。父亲抬头望了望夜空，果断说：“今晚月黑天暗，是个混水摸鱼好机会。要加大油门，打开车前大灯，快速向前行驶，大家作好战斗准备，没有命令，不许开枪！”原来前面迎面开来的是敌人进行夜间行军野练的一个新兵连，连长见前面开来的是两辆新吉普车，以为车上坐着他们的大官，立时连声发出：“立正！”“敬礼！”口令，一个个新兵被刺眼的车灯强光照得睁不开眼，吓得连忙举手敬礼，傻呆呆站在马路旁边让车队疾驰驶过。父亲等脱险后不久，又发现车队后面有敌人车辆追赶，父亲下令要司机开一个车前小灯，借淡淡月光小心驾驶。并让卡车上的随行人员将车上出发前准备好的大石块和“铁蒺藜”走一段，推放在马路中间设障，阻挡后面追赶的敌人车辆。经过机警地与敌人周旋终于把追赶的敌人车辆远远地抛在后面。5月11日天蒙蒙亮，父亲等一行一路多次脱险胜利抵达孙王庄。

 

我听父亲讲过这段历险经历后，感动得为父亲捏了一把汗，而父亲却淡然风趣地说：“这样的险情在战争年代遇到的多呢！只要沉着气，胆大、心细、果断，就能生智，化险为夷。这次脱险叫做大路朝天各走一边，黑暗中同行一条道，天亮时就分道扬镳。”敬爱的父亲朱德委员长离开我们已22年了，但他的谆谆教导、关怀和爱护，对我们所讲述过的50年前他在西柏坡生活、战斗的经历，以及西柏坡老区人民为中国人民所建树的丰功伟绩，却永远铭记在心，永远激励着、鼓舞着自己在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道路上满怀信心，阔步前进！